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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北殇

第七十章 白马公府

一大早,马邑的鼓楼已是人头攒动。

鼓楼上按照刘威所画的形制立着一个大转盘,城楼女墙之上立着诱惑人心的奖品,最诱人的是一尊大金佛,阳光照射下发散着闪闪的金光,此时信佛者甚众,见金佛不少人磕头纳拜。

转盘三十等分,也就是说中奖概率并不高,极有可能轮空,但即便如此仍然是人人相信自己会有好运气,许多富裕人家竟是一口气购买上百张。

刘威即已打算离开,早早做了准备,此时过来,无非想看一眼他的智慧成果,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。

崔三远远便望见刘威与赫连柔牵马过来,急急地下了鼓楼,一路小跑来到近前,前日的老态已寻不见,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一般,欣喜地笑道:“公子可帮了大忙了。”

刘威摇摇头,并不显得怎么开心。

崔三见他们一身行装,问道:“公子这便要走吗?”

刘威点点头,想说的话终还是吞到肚里。

崔三兴高彩烈地说道:“只次一票,所获之物价值粟米五十万斤,这只是小小的马邑,若在邺城百万斤粮食旋即便至,些许物件不值什么。”

一尺来高的金佛对个人来说是一笔极大的财富,但是相对于庄家来说,这点付出犹如九牛一毛,何况这个年代粮贵金贱,莫说不一定中出去,便是所有奖品全中了,赚的也还是他崔家。

刘威拍拍他的肩膀道:“三兄,此事不可多做,解了燃眉之急还是尽早收了的好。”

崔三还沉浸在兴奋中,不解地问道:“这是为何?”

刘威似有所感,道:“君岂不知,物极必反?”

崔三很是不理解,但是刘威没再多做解释,牵着马奔走了。

未及城墙根,便听闻远远地传来一阵人群的呼喊。

开奖了。

欢呼雀跃者有之,更多的是呜呼哀哉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白马公府邸灰瓦白墙,墙柱透着衫木的本色,院门高大,却并无多余纹饰,便是门外的拴马柱也不过只是普通的条石,沉重却没有任何修饰,整座宅院,干净整洁,朴素大方。

此时大门紧闭,只有左侧的角门半开着,仆人懒洋洋地倚在门柱上,本就门可罗雀,更是懒得向大街上看一眼。

平城兴建时日尚短,不及邺城繁华,但街道宽阔,白马公府前的路更是可并行车马,已近午时,正是吃饭的时间,街前更是少有人经过,街的尽头出现一道人身影,此道人青巾蓝袍,手间提着一硕大的葫芦,白晰的面容上五官分明,虽是四五十岁年龄,但须发乌黑,迈着鹤步不急不徐地走到白马公府前。

仆人没精打采地瞥了一眼道人,见他站定也不上前答话。

道人手做法印,谦谦行了一礼道:“天师道寇谦之求见白马公。”

仆人理都没理,撇撇嘴道:“不见。”

道人也不争辩,足下呈八字站定,微闭双眼做致静守虚之态。

仆人先是不理,却见那道人怎么堵在门口,没有走的意思,走上前两步手一指道:“说了不见,怎么还不走?”

道人不言语。

仆人有些急了,上前欲推搡,忽闻街角传来马蹄声,一匹快马飞野似的直奔大门,及至门前马上之人勒住马,一声长嘶惊得仆人连退几步,再见老道却是一动不动,仿佛没看到一般。

马上跳下一位少女,红衣红袍,手握一马鞭,眉宇间似全然没把白公马府放在眼里,见她马鞭一指问道:“这是白马公府吗?”

仆人摄于气势,竟回答了:“正是。”

少女朝着街道一头高喊:“小刘子,这边儿。”

顺着少女声音的方向,一匹健马慢慢行来,马上立一少年,虽眉青目秀,却是一脸玩世不恭之态,他驱马至门前停下,下马对少女说:“小赫子,告诉过你多少遍了,不要叫我小刘子。”

少女愈发顽劣道:“不许叫我小赫子,叫我女王大人。”

两人的嘻笑争辩丝毫没影响道人的态度,施施然,眯着眼,一副世外高人的派头。

少年上前来对着仆人微微施礼,笑嘻嘻道:“请问,这里是白马公府吗?”

仆人心里纳闷,往日几个月也不见客人,今天怎么了?口中答道:“正是。”

少年道:“我找崔泷,她在不在家。”

“不在!”说罢跨进院中“砰”地一下关上了门。

少年少女面面相觑,又看了看大门,莫非找错了?不应该呀。

这时道人忽地睁开眼睛,施施然道:“少年可曾用过午饭?”

少年拍拍肚子,摇头道:“你这么一说我还真饿了,你也没吃吧,走,我请你。”

道人微微摇摇,又眯上眼睛道:“老道要吃饭,却不用你请。”

少年觉得有趣,问道:“那你去哪儿吃?”

道人指尖一点府门:“便在白马公府。”

少年道:“是不是他家的厨子好?”

道人摇摇头:“非也,世人皆知白公马从不宴客,若能吃上他家的饭当真三生有幸。”

少年闻听哈哈大笑:“这么说,我已经吃过了。”

道人睁开眯缝的双眼,瞥在少年的脸上,问道:“哦?何时吃的?”

少年指着紧闭的大门笑道:“你亲眼看见的,我吃了一碗闭门羹。”

道人闻听仰面大笑,口中称赞着:“不错,不错,这碗羹吃得极好。”

话音刚落,大门洞开,还是那仆人,这次态度变了,前倨后恭满脸堆笑道:“公爷有请。”

道人对少年微微颔首,面带笑容道:“多亏公子这碗闭门羹。”

少年不明其意,晃着头笑道:“有趣有趣,当真有趣。”

三人踏入府中,绕过影壁,宽敞的院子映入眼帘,院中有两颗树,一颗是李树,另一颗还是李树,树下是郁郁青青的草坪,除此之外连一朵花也没有,行至正堂,两端有待客的案几。

少年谦虚地让道人坐于上席,自己和少女自觉地依次跪坐,虽说这跪坐的姿势很是束缚,但若不如此便被视为失礼,少年只得忍着。

少时,仆人端上水果,置于细长的案几前。

少年端详着水果不禁发笑,客人有三个盘子也只放着三只水果,三果各不同,却是一桃、一李、一苹果。

这白马公也太小气了,用这么点儿东西招待客人。

三人各取水果,道人拿了桃,少年拿了苹果,少女可怜巴巴的看着手上的李子,对着少年直挤眼,少年仿佛看不到一般,一口苹果咬在嘴里,嗯,甜。

几人用罢水果,忽闻后堂传来脚步声,未见其人先闻其声。

“闭门羹与桃李孰甜?”

后堂绕出一人,年逾四旬,浓眉髯须,面目白晰,一双凤眼微睁,颇有诚府之态,见他轻轻挑起衣衫正襟威坐,轻抚胡须,一副聆听之态。

这人便是白马公崔浩了。

道人揖了一首,说道:“白马公无心桃李,又何以桃李借喻?”

崔浩道:“即不欲入我门,又何以要吃那碗羹呢?”

道人曰:“道法自然,随遇而安,自是有什么便吃什么。”

崔浩道:“浩不言鬼神,不信道法,道长此来怕只能吃过便走了。”

道人曰:“久闻白马公博览经史,玄象阴阳,推算易数,占卜国运,这又是何家之长呢?”

听着两人打机锋云里雾里,少年笑道:“若是白马公再晚一点开门,小子只怕已经吃饱了,哪里还分得出味道。”

主座之人微微转头,望向少年,问道:“请问少年姓甚名谁?”

少年施礼道:“滑台刘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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